养鱼简史：中国人把鱼端上饭桌用了多少年？

我们小老百姓，从曾经的「一鱼难求」，到现在实现「吃鱼自由」，不过用了大半个世纪的时间。

今天，我来聊聊：这鱼到底是怎么成为我们餐桌上的一道寻常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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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中国人餐桌上最常见的就是所谓的「四大家鱼」——青鱼、草鱼、鲢鱼和鳙鱼。

除此之外，还有鲫鱼、「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中的武昌鱼，也就是鳊鱼、以及河南名菜黄河鲤鱼的主料，北方餐桌比较常见的鲤鱼。

若要从生物学角度来讲，我上面提到的这些鱼，其实都属于鲤科，大家多少沾点亲戚。

之前新闻里说很多地方亚洲鲤鱼泛滥，这个亚洲鲤鱼其实就是个统称，并不单指鲤鱼一种，而是鲤科。

那为啥同为鲤科，其他几个不是「四大家鱼」呢？

据记载，早在殷商末期至西周初期，那时候的人就已经开始养鲤鱼了。

春秋时代著名的「商圣」范蠢也曾主张发展池塘养鲤，如其所说，「蓄养三年，其利可以至千万越国当盈」。

而作为古代养鱼祖师爷级别的人物，他还把自己的养鱼经验写成了《养鱼经》。值得一提的是，这也是世界历史上最早的一本养鱼著作。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范蠡的这套养鱼经验为后世奠定了养鱼基础。后来人依此不断实践和改进，到了汉代，池塘养鲤在商贾之间已经很盛行了。

人们对鲤鱼的推崇，甚至演变成了一种鱼文化。

不过到了唐代，「鲤」因为冲撞国姓「李」，朝廷不仅将其改名为「赤鯶公」，还下令禁止鲤鱼的捕捞、养殖和售卖。

没办法，人们只能寻找替代品，从江中捕捞其他鱼苗放到池塘中去试养，慢慢地就选出了青鱼、草鱼、鲢鱼、鳙鱼等主养种类。

总的来说，鲤科这几类鱼都拥有很强的繁殖能力，而这是「物竞天择」的必要生存条件。

除此之外，这四大类鱼相对来说也更具经济效应。

一方面，是养殖成本低。

像草鱼，属于杂食性鱼类，主要以水草为食；青鱼，一般吃螺蛳、蚌壳；而鲢鱼和鳙鱼，以水中的浮游生物为食。

而且，人们在养殖过程中逐渐发现，这几类鱼分布在水中的不同层，草鱼和青鱼生活在中下层，鲢鱼和鳙鱼生活在中上层。

所以，如果能将这四类鱼混养，既能实现鱼类资源之间的依存互补，又能净化水质，算是一举多得。

二来，这些鱼的养殖周期相对也较短，一般都在两三年。

而同样繁殖能力很强的鲫鱼，因为个头再怎么养就是那么大点，而且它属于既能家养还能野生的选手，也就没有被列为「家鱼」的名单之中了。

不过，虽然我们养殖鱼类的历史很悠久，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并没有实现鱼类养殖的市场化和规模化，所以「吃鱼」这件事情无法在大范围内惠及平民。

平常小老百姓们要是想吃个鱼开个荤，还是得靠自己去河里捞。再加上古代交通不便，保鲜技术匮乏，所以能吃鱼的也多是生活在水边的人们。

总而言之，对于大多数勤勤恳恳的普通劳动人民来说，吃肉不易是绵延了几千年的生活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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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到了建国初期，我们首先要解决的依然是大家能不能吃饱的问题，其次才是吃什么。

那会儿，我们的第一任务是解决粮食的供给问题，然后才是涉及到鱼、肉这类的水产养殖、畜牧业发展，而这几个产业的发展几乎是齐头并进的。

但最先有成效的还是以「四大家鱼」为代表的水产养殖业。

毕竟当年在我们连自己吃的粮食都紧缺的情况下，可用于猪饲料转化的粮食就更有限了。

而鱼类养殖所需要的饲料成本低，基本上每一公斤粮食就可以转化成一公斤鱼肉，说白了，就是经济效益高。

解决鱼类养殖关卡问题的，就是水产养殖行业的开拓者，四大家鱼人工养殖之父钟麟老先生。

钟麟出生于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县（今南海区），那是钟灵毓秀之地，涌现了康有为、詹天佑、黄飞鸿等一大批仁人义士，同时也是著名的养鱼之乡。

「出门见鱼塘」的家乡环境无形中激发了他对养鱼的兴趣，蹲在池塘边看大人们撒网捕鱼是他最深刻的童年记忆之一。

中学毕业之后，钟麟就考上了广东省高级职业水产学校，进行相关专业学习，但当时正是战乱年代，钟麟的求学之路也颇为坎坷。

1937年，为了能继续学业，他考取了香港水产研究所的研究生，师从著名鱼类学家林书颜，主攻鱼类养殖学。

1941年，他回到广西，在另一鱼类学家李象元开办的广西鱼类养殖场工作。就是从这时起，钟麟开始了对家鱼人工繁殖的研究和探索。

那时候，困扰鱼类养殖的鱼苗问题，是个世界性的难题。

最关键的鱼苗也是从河湖里面捞取，无法人工干预，这就无法保证产量，不利于规模化生产。

哪怕是在建国后，依然如此。每到生产季节，人们就会集中到长江、珠江等地的鱼苗产区，疯狂抢购鱼苗，再运回各地，但这些鱼苗的成活率仅有20%左右。

如果能掌握源头性的鱼苗的人工繁殖，就相当于掌握了水产养殖的命门。

事实上，长期以来，很多中外学者都在研究这一问题，但都失败了。

这就有了外国专家的断言，「家鱼是不可能繁殖成功的」。

钟麟虽然也失败了无数次，但他不信这个邪。

1951年，他终于返回了广州，之后着手筹建了广东省水产研究所。

1953年，钟麟主持研究的「家鱼人工繁殖」课题正式立项。

他在江边砌起了与江水相通、模拟自然生态条件的三亩试验池。

以当时广东紧缺，同时养殖周期也较短的鲢鱼、鳙鱼入手，经过两年的反复测试和观察，证明了在池塘养殖环境下，如果有一定的水流刺激和足够的营养提供，鲢鱼和鳙鱼是完全可以性腺发育成熟的。

这就代表了它们有可能在池塘进行产卵。

在这之后的两年，钟麟和助手为了获得人工繁殖的鱼苗，多次试验，但依然失败。总结经验教训之后，他们决定再去实地观察。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钟麟捕到了一条20多斤重的大鱼，他终于明白，鱼要产卵，还需要必要的生态条件，那就是江水陡涨和流速加大。

1958年，钟麟和助手反复讨论，决定用生理和生态相结合的办法，最后进行试验。

他们建设了一个60平方的卵池，用砂铺底，以形成高水位和水流；同时，用鲤鱼脑垂体制成针剂注射亲鱼（性腺发育成熟的鱼），促其产卵。

在经过三次失败之后，终于在第四次成功使鲢鱼和鳙鱼人工授精。

而人工受精的鲢鱼、鳙鱼成功产下了受精鱼卵，经过17小时左右的发育，孵出了一万余尾鲢鱼和两万余尾鳙鱼，而这些就是世界上第一批人工繁殖的家鱼苗。

在这之后，草鱼和青鱼的人工繁殖也相继获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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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麟的成功试验，算是正式结束了淡水养殖鱼苗世代依赖‍打捞的历史，也奠定了我们可以市场化养殖家鱼的基础。

除此之外，还有刘筠院士等一众科学家的努力，才让这些鱼能够被规模化地批量生产，它们才有机会走上我们每一个人的餐桌。

鱼苗技术的突破只是第一步，除此之外还需要外部环境的配合。

虽然因为这项技术的推广极大提高了我国鱼类产量，比如1962年，我国人工养殖的鲢鱼、鳙鱼苗就有10多亿尾；到1978年，水产品总量达到了465万吨，比1949年的44.8万吨总量足足翻了十倍多。

但当时是计划经济时代，人们的日常消费实行的是严格的统购统销政策。

诸如粮油米面等日常必需品都得凭票供应，基本都是按照家庭人数发放的。鱼类、肉类更是如此，而且一个月往往只有几毛钱的票。

直到90年代中后期，这些粮票才彻彻底底地退出历史舞台。和我一样见过粮票的，估计都是中年人了。

最先突破的还是广州。1978年底，我国第一个可以自由议价、自由贸易的河鲜货栈在广州芳村开张。

有自由流通的市场，就有生产的活力，以广州为代表的鱼类水产养殖业也率先发展了起来。

在当时这也是具有时代意义的大事件，后来因为养鱼所带来的种种生活变化还被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成了影片《雅马哈鱼档》。

讲述的就是渔村青年靠着开鱼档发家致富的故事，而这也成了水产养殖产业发展过程中最珍贵的影像记录之一。

再加上之后也有政策支持。1985年3月，国务院发出了《关于放宽政策、加速发展水产业的指示》，明确了渔业发展「以养殖为主，养殖、捕捞、加工并举，因地制宜，各有侧重」的方针，水产养殖迎来了真正的高速发展期。

三年后，我国的水产养殖产量首次开始超过捕捞产量。1989年，我国的水产总量突破了1300万吨，跃居世界首位，并在此后一直都保持着水产品产量的第一。

可以说，正是有了从理论到实践，从产业到经济的全方位发展，才有了我们现在能够顿顿吃鱼的生活。

即使是如今餐桌上随处可见的鲜鱼，也是经过了无数前人的探索，科学家的努力，才从旧时王谢堂前燕，到飞入寻常百姓家。

参考资料：

1. 《四大家鱼人工养殖之父—记鱼类生理生态学家钟麟》

2. 《亚洲鲤鱼在美国泛滥成灾》 中国经济周刊

3. 《舌尖新生｜激荡40年》 南方人物周刊

4. 纪录片《大国粮仓》之《水上良田》

5.《为水产事业奋斗的人——访鲢鳙鱼人工繁殖发明者钟麟》 徐英杰

6.《钟麟与家鱼人工繁殖》 冯启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