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鳍豚,你在哪儿?
人们再也见不到白鳍豚了。这是很早以前就预料到的。
2018年7月14日是白鳍豚“淇淇”去世16周年的日子,16年来,无数人期待再次见到白鳍豚畅游长江。
2018年4月,中科院向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提供一张照片,拍摄到了高度疑似白鳍豚的动物。
拍到的照片经过多名专家鉴定,认为确系白鳍豚。不过,也有淡水豚类专家表示,目前还需要更多证据支持。照片中生物是否真的是白鳍豚,谁也不确定。
白鳍豚真的已经灭绝了么?
虽然官方从没有给出确切结论,但大家仿佛都已经默认了。
早在2007年,白鳍豚就被宣布已经“功能性灭绝”了。
2006年在农业部领导下、中科院水生所组织的一次长达38天的考察活动。那次考察活动有来自7个国家的专家参加。专家们使用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经过38天寻找,行程三千多公里,仍然没能发现白鳍豚的踪影。根据此次考察活动的结果,国外科学家宣布,“白鳍豚可能已经灭亡”,之后,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2007年十大人为灾难之一”。
2007年,英国学术期刊《皇家协会生物信笺》发表报告,宣布白鳍豚“功能性灭绝”。英国《独立报》在援引该报道时称,专家们认为白鳍豚“已经灭绝”。
“功能性灭绝”的意思是,在自然状态中丧失了维持繁殖的能力,逐步走向灭绝。所以,怎样补救都是枉然,太晚了。
人类眼睁睁看着白鳍豚一步步走向灭绝。
1979年,中国宣布白鳍豚为濒危物种。
据报道,1980年代初有400多头,1986年减至300多头,1990年调查时有200多头,至1993年为130多头,到1995年不足100头,1998年发现数量只剩下7头 ……
重要原因是人为因素。
2012年、2017年,在农业部领导下,中科院水生所均组织过包括对白鳍豚、江豚等长江生态环境指示性动物调研的全范围考察活动,每年也会组织多次小范围考察活动。遗憾的是,均未发现白鳍豚。
在民间,有志愿者、渔民都曾声称见到白鳍豚。但是,在所拍摄的照片与视频资料中,因为清晰度等种种原因都无法证实白鳍豚的存在。
从“江中多有之”变成如今“功能性灭绝”,重要原因是:
过度捕捞致使白豚得不到充足食物;
人类对长江的过度开发、涉水工程,使白鳍豚栖息地遭到破坏;
工业污染危及白豚免疫系统和生殖系统;
长江航运繁忙,船只噪音污染影响白鳍豚声呐系统,螺旋桨直接带来致命伤害;
违规渔业活动造成白鳍豚意外死亡。
“淇淇”的故事:
今年6月2日,中央电视台《朗读者》节目中,中科院水生所研究员刘仁俊讲述了他与白鳍豚淇淇的故事。
1980年1月11日,2岁淇淇在靠近洞庭湖口的长江水域被湖南城陵矶渔民捕获。当晚8时,刘仁俊接到从城陵矶水产收购站打来的长途电话后,借了一辆破旧吉普车,与同事冒着风雪赶去。看到被麻绳拖在船尾、伤痕累累的白鳍豚时,刘仁俊十分心疼,连夜将其运回中科院水生所。
“它很聪明,不高兴时会朝我喷水,有一次差点咬到我,看见是我,马上松开了”。
从1980年1月12日下午5时至2002年7月14日上午8时,在武汉面积200平方米的池子里,淇淇生活了22年多。刘仁俊和同事们用人类对动物最体贴的关怀来温暖和关爱这头雄性白鳍豚。
”这也是人类最后一次看到的活体白鳍豚。当年的饲养员龚伟明至今记得“淇淇”渐趋黯淡的眼光,“不知道是感激还是仇恨。”他说。
现存的视频和照片,让人们看到淇淇可爱的一面。然而,熟悉淇淇的王丁却说,其实,它每天在池里游来游去,没有同伴交流,一生孤独。
不是不想找,而是长江里几乎找不到雌豚了。
王丁他们努力过,也就是淇淇在新馆生活了整整六年后,一头叫”珍珍“的白鳍豚来到淇淇身边。王丁记得清楚,那天,珍珍刚入水池,吓得淇淇满池到处跑。原来,这六年里淇淇从未“见”(用声纳探听)过另一头白鳍豚。还没等到珍珍性成熟,还没有等到淇淇真正熟悉珍珍,1988年9月27日,珍珍突然急病发作,不幸死亡。
18年后,也就是2006年才经解剖发现,珍珍胃内有少量小石和玻片及铁锈块700克。
珍珍的意外之死,让淇淇更加烦躁。1995年底,在湖北省长江石首流域捕捉到了一雌性白鳍豚,临时放养于石首天鹅洲长江故道里,专家们还没有来得及把它运至白公馆与“淇淇”配对,不幸在次年夏天的大洪水中触网遇难。
1999年初,有人在上海市长江口崇明岛发现了被搁浅的一头体长2米多的雌豚。因为那些民工不知道这就是中国珍稀的“水中大熊猫”,所以致使它身陷池塘长达七日。第十日,专家们赶到了现场,但它已七日绝食而导致心力衰竭,很快便不治身亡。
此后多年,尽管人们为淇淇找伴的劲头丝毫不减,但依旧没有让它找到繁衍后代的机会。之后,淇淇只有独处余生。
淇淇走后,人们再也没有见到活体白鳍豚。
现在,所有关于白鳍豚的描述都只剩冷冰冰的文字和遥远的传说,它距今已有2200万年,是长江中唯有的两种鲸类淡水哺乳动物之一。相传它能预报天气,是人类的朋友。每当船员们看到白鳍豚成双成对出没在长江上,频频跳出水面,活跃异常时,他们就知道,惊涛骇浪就会来临。
最早研究白鳍豚的陈佩薰老人回忆说,那时淇淇就是明星。
但对于明星的追捧,并没有引起人类对于破坏自然的反思,非但没有有所收敛,相反更像是施罪后的内心救赎。
持续升温的航运、非法渔业、水电工程和水污染等人类活动依旧加速度地推进着长江豚类的灭亡进程。
标本馆里,淇淇已不再是以前的淇淇,它身上被喷上了人为调配的标本油漆,看上去并不真实自然。空气中充满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
淇淇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在淇淇刚走的那几年,每到祭日,总有人来纪念。后来,慢慢淡忘了。它连作为警示,以拯救江豚的功能都发挥不了了。
人类似乎不需要这样的记忆了。
“要不了二十年,白鳍豚的今天,就是江豚的明天”。
按照科学规定,只有五十年内不见的物种才可断定真的灭绝了。白鳍豚的灭绝严格意义上说还没满足这一科学条件,但所有人,包括那些朝思暮想着它的科学家也不得不承认,奇迹已经难再。
现在,当年成立的白鳍豚研究组已更名为鲸类保护生物学学科组,相关科研人员转向研究江豚了。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这意味着江豚的处境正在重蹈覆辙。
研究了一辈子长江淡水鱼资源的中科院院士曹文宣说,本已不多的长江江豚现在生活空间越来越小了,长江边滩要建码头,中间航道要走船,水体又有污染,上下游建大坝,想活下来都很难。
曹文宣介绍,2007年全国渔业从长江中捕捞上来的只有10万吨,不到总量的0.5%。江豚“就算不被螺旋桨打死,也会饿死”。一些死江豚被打捞上岸解剖后发现,肚里的确并不见鱼。
“白鳍豚可能的灭绝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这种灭绝,其实是一种警示:长江还能经得起多长时间的折腾,也许有一天,可能不能支撑同样是哺乳动物的人类,人类也会付出代价。”最鲜明的证据是,“江豚正在走白鳍豚的老路,要不了二十年,白鳍豚的今天,就是江豚的明天。”
人类正制造着同样的记忆。